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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4章 平地起風雷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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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萬之數,其實是富相公的底線。

這句話實在太傷人了,趙宗績登時老臉通紅:‘原來他們視我於無物麽?那百般奉承不過是在哄孩子?’

“為了這次裁軍,”司馬光緩緩道:“富相公付出了很多,向遼國妥協,向將門妥協,擺出不惜一切也要成功的態度。各方面不能不給他個面子……”頓一下道:“下官聽聞,原本富相公是想親自動手的。”

“是。”趙宗績道:“但是官家不許,說為他們子孫著想,便把差事交給我們了。”

“相公無法親自動手,就只能假諸位王子之手。”司馬光淡淡道:“所以結果好壞,全看諸位王子的行動了,如果都像咱們這樣敷衍,也就雷聲大、雨點小、一團和氣的過去了。”頓一下道:“這查出來的三四萬缺額,固然能讓富相公顏面上過得去,但達不到敲打將門的目地,用不了幾年,便又會被淹了。”

“這就矛盾了。”趙宗績皺眉道:“如果富相公只為了面上好看,那又何必自損名聲、與遼國妥協呢?”

“關口就在這兒!”司馬光露出‘孺子可教’的目光,沈聲道:“所以他的真實想法,遠不止宣稱的這麽點!他是準備放開袖子大幹一場的!”頓一下道:“為什麽要定下‘既往不咎’的規則,不是怕了那幫將門,只是為在大刀闊斧時。給他們留一口氣,不要魚死網破罷了!”

“但是。沒見著富相公再有什麽動作啊?”趙宗績搖頭道。

“唉,這就是君子了。”司馬光輕嘆一聲道:“為臣之道。最忌陽奉陰違,富相公師表天下,是從來不會挑戰聖旨的。”

“官家為何不讓富相公動手?”這問題趙宗績一直沒想明白。

“官家也沒讓韓相公動手吧?還有包相公,”司馬光款款道:“若這些一呼百應的相公們親自下場,破壞力就太大了。盤裏盤外三十六計,固然看得人目不暇接。可朝廷也就亂了套。”他遲疑一下,還是輕聲道:“之前針對使相人選的鬥爭,就能見一斑。”

“官家禁止三位相公參與,讓較量發生在咱們這個層面。這樣出了亂子。相公們也好收拾。如果他們下場的話,只有官家來收拾了。”趙宗績輕聲道:“是麽?”

“對。”司馬光看看一直微笑傾聽的陳恪,沈聲道:“如果咱們都這麽敷衍塞責,富相公的一番謀劃,也只能付諸東流了。”

司馬光鞭辟入裏的一分析,趙宗績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。愈發尊敬的望著他道:“那我該如何是好?”

“這要看小王爺的本心了。”司馬光緩緩道:“如果你把大宋看得比自己還重,是一種做法,反之,又是另一種做法。”

趙宗績沈聲道:“吾國吾民,重若泰山。宗績輕若鴻毛!”

司馬光目光一凝,重新打量這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,撚須沈吟半晌道:“真的?”

“無論是四年前的六塔河,還是今年去遼國,我都從未考慮過自身。”趙宗績昂然道:“過去如此,現在這樣,將來也不會變!如果我有一絲動搖,就叫我粉身碎骨、眾叛親離!”

這話說得太露骨,陳恪都聽不下去了。心說這家夥和他老婆上床,肯定不知道什麽是前戲做足……

司馬光也有點頂不住,不過在這種語境下,還能說得過去,就當是青年人激動一點吧……光光這樣安慰自己道。

他借著喝茶調整一下情緒,待擱下茶盞,擡頭正色、一字一句道:“天時地利人和,不大幹一場,不當人子!”

“好!”趙宗績拍案舉杯道:“幹了這一杯,咱們齊心協力,幹他個轟轟烈烈!”

“先生是不喝酒的。”陳恪輕聲道。

“我喝!”司馬光卻沈聲道:“光舍命陪君子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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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一品樓出來,司馬光謝絕了兩人相送,步行回家。司馬家世代為宦,按說家資頗豐,但司馬光生活簡樸之極,從不肯有絲毫享受。

“原以為這是一塊冰,”望著他消失的地方,趙宗績感慨道:“沒想到冰底下藏著熊熊的火。”

“是,心裏沒有那團火。”陳恪淡淡道:“也不是我們的菜。”

“嗯。”趙宗績點下頭,低聲道:“你沒怎麽說話?”

“司馬君實特別重名分,名不正則言不順。”陳恪苦笑道:“我又不是差遣官,說多了只能惹他厭。”

“是,”趙宗績輕聲道:“我感覺,這種君子是招攬不得的。”

“對,君子不黨。”陳恪淡淡道:“咱倆若非打小的交情,別人也會把我看成小人的。”

“呵呵。”趙宗績笑道:“歐陽公的《論朋黨》,堪稱古往今來第一力作。”竟然威懾朝野二十年,令百官不敢結黨。

“我老師不會認為這是讚美的,那是他一輩子的恥辱。”陳恪搖頭苦笑道:“不過他們雖然不會投靠,但心裏總會有評判,有傾向。這在關鍵時刻,比對你表忠心還頂用……”

“那天你說韓琦市恩,”趙宗績道:“我以為是結黨的最高境界。”

“令人敬重才是,”陳恪笑笑道:“市恩,只有得到恩惠的人才感念。令人敬重,則人無遠近,都替你說話,所謂‘仁者無敵’也。”頓一下,嘿然一笑道:“不過對於重點人物,還是要兩者結合的,令其感恩戴德,還是更給力一些。”

“但這種無欲無求的君子,如何市恩與他?”趙宗績道:“保薦他升官?”

“他一定會拒絕的。”陳恪斷然道。宋朝官員,拒絕朝廷任命的現象十分普遍,朝廷也只是無可奈何,並不會懲罰你:“並堅決與你劃清界限。”

“那怎麽辦?”

“隨風潛入夜,潤物細無聲。”陳恪悠悠道:“不過你得先找到他最需要的地方,才能滋潤他。”

“他最需要的……”趙宗績想想道:“估計就是洗刷屈野河的恥辱,讓龐相公瞑目了。”

“不錯。”陳恪點點頭。

“但此非我力所及也。”趙宗績搖頭道:“西北的事,太遙遠了吧。”

“其實三國一盤棋,運籌帷幄之中,便能決勝千裏之外。”陳恪輕聲道:“我有一策,可令西夏人把沒藏訛寵的首級,獻給大宋。”

“哦……”趙宗績這次是真驚得合不攏嘴,連小舌頭都露出來了。

當陳恪把那一計和盤托出後,他更是把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:“就這麽簡單?”他認為廟算之計,取別國權臣首級,必然經過無比繁雜的謀劃,耗費無數金錢,派遣無數細作,用時十年八年,才有可能實現的。誰知道陳恪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,只有那輕描淡寫的一下:“就這麽便能把西夏的曹操除掉?”

“不看廣告看療效。”陳恪笑道:“橫豎我們不損失什麽,摟草打兔子的事兒,有什麽好猶豫的呢?”

“如果真如你所說,”趙宗績緊緊盯著他道:“知道對提出計策的人來說,意味著什麽嗎?”

“當然。”陳恪笑道:“從此便是君王心中,最有智慧的人,甚至可能一步登天。”

“幹嘛把功勞讓給他?”趙宗績正色道:“沒必要做這種犧牲。”

“談不上什麽犧牲……”陳恪拉開車簾,望著外面皎潔的月色,聲調清淡道:“官家其實一直在壓著我,相公們也是,對吧?”

“嗯。”趙宗績嘆口氣道:“都是我害了你。咱倆走得太近,官家和相公們,終歸還是有看法的。”

“所以麽,我提出來有什麽用?”陳恪轉頭望著他,自嘲笑道:“該被壓還是被壓。孫猴子怎麽掙紮,也逃不過如來佛的五指山。”

“孫猴子?”趙宗績奇怪道:“是哪本書上的典故。”

“哦,孫猴子麽。”陳恪心說,又忘了,現在是宋朝,便笑笑道:“是個黑幫老大,後來因為與朝廷對抗,判長期監禁。他很想越獄,但朝廷的監獄很堅固,最終還是沒得逞。後來刑滿釋放,洗心革面、先當保安,最後解決了編制問題,成了光榮的人民城管,就是這麽一個故事。”

聽他說稀奇古怪的事情,趙宗績也不是頭一回了,聽不懂也只當他看書太雜,不往心裏去。舉手投降道:“說正題,說正題。”

“正題就是,這功勞對我用處不大。”陳恪微微一笑,雲淡風輕道:“但你給了司馬光,他會銘感五內,成為你的強援。未來你真能身登大寶,他也會忠心不二的……你說給誰好?”

“仲方,謝謝你。”趙宗績深深望著他道。

“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。”陳恪插科打諢道:“要是你妹妹麽,還差不多。”

“橫豎你已經倆老婆了,不如讓湘兒也跟了你算了……”趙宗績半開玩笑,半認真道。

“感覺無以為謝,只能拿妹子抵債了?”陳恪啐一口道:“看你爹不打斷你的腿。”

“唉……”趙宗績苦笑道:“也是。”讓堂堂郡主,去給別人當三老婆,那是絕對不可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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